第38章 咕噜噜
第三十八章
江爷爷做饭味道非常好。
陶枝的嘴巴被张阿姨从小养刁了的,吃东西讲究，此时有些狭小的四方小餐桌上，三个人各坐一边，几道简单的家常菜,陶枝闻着香味儿才觉得饿。
厨房里,江起淮把最后一道菜盛盘端出来,红烧鸡翅裹着酱汁堆在盘里,陶枝眼睛放光,忍不住笑眯眯地看着。
江起淮特地把那盘鸡翅放在她面前。
“阿淮说你喜欢这个，”江爷爷也笑眯眯地看着她说,“尝尝爷爷的手艺。”
陶枝“嗳”了一声，筷还没用,拿起来给老人家夹了一个：“您吃。”
江爷爷笑得眼睛弯弯，连说好。
陶枝抬头,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江起淮，这人冷冷淡淡地一言不发,坐在那里吃青菜。
跟江家爷爷性格一点都不像。
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，陶枝本来话的性格,把老人家哄得一晚上嘴角没放下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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饭后，陶枝陪下了会儿棋。
她象棋下得烂,小时候跟陶修平学过，陶修平完全不让着她。她下不赢，气得直哭,陶修平在旁边看着自家闺女放声大哭一边哈哈笑。
江爷爷会让着她，两个人下得有来有回，陶枝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点象棋带来的乐趣。
江起淮从卧室出来，看着客厅里一老一少坐在棋盘前说说笑笑,停住了脚步。
客厅里光线温暖柔和，电视柜上淡淡的檀香燃出一条细线弥漫，少女撑着脑袋皱着眉看着棋盘，细白的手指搭在棋上，想动。
“哎，”江爷爷道，“考虑好了啊，你炮过来，我可要跳马的。”
小姑娘被提醒了，动作又顿住了，有点儿苦恼的样。
客厅里的空调烘得人暖洋洋的，有些发懒，江起淮站在那里，斜靠着墙面看了一会儿。
某一刻，突然觉得眼前的画面温馨又和谐。
十几年来从没见过的光景。
-
陶枝一直待到了晚上八点。
她玩得正开心，但老人家睡得早，而且在男生家里呆到太晚也不合适，几盘棋下完，陶枝看了一眼时间，起身告辞。
江爷爷舍不得她，把人送到了门口，一直让她过几天有空再来玩。
陶枝笑着答应下来，江起淮关上门。
楼道里瞬间安静下来，棚顶钨丝灯泡光源暗，陶枝站在门口，看着江起淮转过身来。
少年高高大大的，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，陶枝垂着眼，看着水泥地面上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的影，有种隐秘又快乐的满足感。
她走在前面，江起淮跟在她后面下楼，陶枝故意走得慢，一步一步踩着影往下走，江起淮也不催她。
两人沉默着一路走到胡同口，没人说话。
穿过小胡同，眼前的街道明亮起来，周末的晚上正热闹的时候，人群穿行。
陶枝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便利店，才开口：“你不在这里打工了吗？”
“嗯，没时间。”
陶枝点点头，没再问，站到路边等着拦车。
江起淮站在旁边，手里拿着一本书递过来。
一直走在她身后，陶枝刚刚都没看见有拿什么东西，她接过来，看了一眼，她刚刚在家看的那本英语作文精选集。
陶枝仰起头来看着：“我家里有一本了，从蒋正勋那儿骗来的！”
“这本更适合你，”江起淮没什么反应，顿了顿，又说，“的那本你可还回，性价比不高。”
“哦，”陶枝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，“那我周一还给。”
刚好有空车过来，陶枝招了招手，上了车。
她坐在后排，跟司机报了个地址重新靠回，翻看手里的书。
直到车从江起淮面前驶过。
陶枝从车后视镜瞄了一眼，远远地看见少年转身离开。
她到家的时候，季繁正躺在沙发里玩平板吃水，听见开门声，少年仰着脑袋看了她一眼：“今天怎么这么早舍得回来了？”
陶枝怀里抱着作文书，走到旁边坐下，美滋滋地翻了翻。
茶几上的卷还摆着，她的东西一般没有人动，陶枝把书放在旁边，将卷一张一张地收起来。
上面的红色批改痕迹从最开始的满篇到后面已越来越少了，陶枝将卷立起来在茶几上磕了磕，码整齐，然后堆在旁边。
她重新靠回沙发里，继续看她的宝贝作文书。
季繁探头过来：“这啥东西。”
“看不懂不要看了，”陶枝悠悠地说，“这不你这种智商水平能理解的东西。”
季繁看着那书眼熟，认了半天，想起来了：“这不江起淮的书么，那天我看看过来着。”
像少女的小秘密被戳中了似的，陶枝顿时不自在了起来，她抬手一巴掌拍在季繁的脑袋上：“我不能自己买了一本一样的吗？”
“我妈——”季繁捂着脑袋坐起来，“你买一样的买，你打我干啥？！”
陶枝没理，自顾自地翻开，她前都跳着随便翻的，这会儿到家打算一页一页慢慢地欣赏。
她翻开书皮，干净的扉页上黑色中性笔随意写了个字。
——江。
季繁：“……”
陶枝：“……”
季繁抬起头来，狐疑地看着她。
陶枝面无表情，抬手指着：“闭嘴，别话，闭上你的嘴。”
-
下周月考。
依然只考一天，只剩下一周的时间，陶枝把时间分块，用了两天来重点看了作文，又单独分模块把剩下三天平均分给了阅读和单选听力，她没再做整套的试卷，怕做出来后成绩打不到标准影响到月考的考试心情。
付惜灵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。
平时上课比谁都认真的小姑娘这会儿连课都听不下了，一会儿抓着她讲讲语法，一会儿又问她今天份的单词背完了没有。
陶枝其自己心里也没底，但付惜灵本来理综稍微有些薄弱，陶枝也不想她因为她影响了自己的成绩，只能摆出非常有自信的样，好像她能考150。
一班的人和老师看着她每天都优哉游哉地，看着跟没事儿人似的，一副好像完全不觉得紧张轻轻松松的样。
考试前一天晚上，陶枝失眠了。
临睡前，季繁敲门进来给她送了杯牛奶，陶枝没喝，在床上翻来覆地翻滚了两个小时后，她沮丧地坐起来。
原本这只跟李淑妃打的一个赌，陶枝觉得没什么，但现在，这件事情又变得不止一个赌这么简单了。
陶枝想能尽量地，考得稍微好一点儿。
她这次必须要考好。
这样她才能让自己稍微有那么一点儿闪光的地方。
只有这样她才能变得，稍微配得上江起淮那么一点点。
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，起身下床，拿起桌上的牛奶杯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。
牛奶已凉透了，冰冷冷的液体顺着喉管滑进胃里，陶枝觉得更清醒了。
她拍开台灯，坐在书桌前背了一会儿单词。
直到眼睛开始酸涩，她抬起眼来，看见了桌面上的那本作文精选集。
陶枝放下笔，拿起了那本书，翻开。
少年平时卷面上的字迹印刷出来似的工整漂亮，大概为了尽可能的不扣分，私底下写的字随意了，笔锋凌厉大气，一个江字被写得气势磅礴，仿佛江河湖海都包容了进，波涛和浪潮全都画卷一般在眼前铺展开来。
陶枝盯着那个字看了一会儿，忽然觉得有些理解李思佳的执着。
喜欢一个优秀的人的时候，会觉得有些自卑，会想拼命地追赶上的脚步，和并肩。
即使她这一个月几乎没干别的，每天在做卷做题背单词，还觉得不够。
她拿着那本书走到床边，想了想，拉起枕头将书放在了枕头底下，躺在上面，盖好被，闭上眼。
高密度会向低密度的地方流，等她一觉睡醒，书里所有的内容全都流向她的脑里了。
嗯。
-
五个小时后，陶枝在闹钟响起前醒过来。
她眯着眼睛，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神，清醒过来的第一反应——高密度流向低密度骗人的，脑里明明根本没有作文。
因为上次月考她的英语和语文把总成绩往上拉了不少，陶枝这次不在最后一个考场了，考场里没有熟人，连闹闹腾腾的季繁都不在了。陶枝坐到自己的座位上，把手机交上，等着监考老师进教室发卷。
英语考试在下午，陶枝上午考完，没有再临时抱佛脚看书，回考场趴在桌上补了个觉。
考场里静悄悄的，她睡得熟，没有听见任何声音。
江起淮吃完午饭路过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。
少女侧头趴在桌上，脸颊藏进臂弯里，脸上软软的肉被压着，嘴唇微微嘟起来，长长的睫毛覆盖下眼睑。
考场里的窗开着，正对着她的位置，压在手臂下的草稿纸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卷起来，她睡得似乎有点儿冷，皱着眉缩了缩脖，脑袋一偏，换了个面儿。
陶枝被考试预备铃吵醒。
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考场里的人已都回来坐满了，后面那位兄弟打了一中午的球，脱掉了校服套只剩下里面一件，正嚷嚷着：“谁把窗全关了。”
俯身过来抬手开窗的时候，监考老师走进来。
陶枝坐起身来，抬手拍了拍脸，又喝了两口水，清醒过来。
一下午的考试结束，静谧的验又重新活过来了。
照例要回班级里把桌椅摆齐，陶枝回班的时候，教室里一堆人凑在一起拿着张草稿纸对答案。
季繁看了她一眼，非常自动自觉地把她的桌和椅都给拖回来了，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陶枝扬眉看着：“何事让你此殷勤？”
“这不考了一天试，觉得你辛苦，”季繁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，“感觉怎么样？”
“什么怎么样？”陶枝装傻。
“感觉啊，”季繁说，“你这人不感觉最准了吗，觉得能行不？”
“不知道，”陶枝打了个哈欠，拽着的书包带往走，“回家了回家了，饿死了。”
-
一连几天，家里早上照常放着英语听力，区别只在于陶枝没再吃早饭的时候做听力题了。
季繁有些懵逼：“不，这考试都结束了，你怎么还听着呢。”
“习惯了，”听力刚好切到下一段，陶枝咬着三明治抬起头来，“学无止境懂不懂。”
季繁不懂这个，只知道学海全涯，成天痛苦地往涯里跳，还跳不完。
陶枝看起来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，依然该干嘛干嘛，她把借来的笔记和作文书挨个还回，江起淮那本，她出于私心留下了，教辅店找了一圈儿，买了一本一模一样的还给。
她还书的时候，江起淮没接。
陶枝拿着那本书在面前晃了晃：“那我放这儿了啊。”
江起淮抬起眼来，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：“蒋正勋的那本，你还了没？”
陶枝歪了歪脑袋：“还了啊，怎么了。”
江起淮收回视线，唇角无意识勾了勾：“没事，拿回吧，这本我看完了。”
您的脑机器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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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枝翻了个白眼，把作文书给放桌上了。
江起淮翻开看了一眼，顿了顿，表情没什么变。
陶枝有些心虚。
这本一看新的，上面也没有的字。
但江起淮没说什么，她也没问，偷偷藏着的作文书一个人抿着唇，心里的小人扎上草裙跳起了舞，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。
验的卷批得快，隔天，月考成绩下来了。
当天下午最后一节课，王褶拿着成绩单进来的时候，甚至都没像平时那样整顿纪律，整个班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“这次的题整体都比上次要难一些，上次看你们刚开学网开一面给你们点儿甜头尝尝，然，有些同学开始飘了啊，考个七百分觉得自己成仙了吧。”王褶说，“厉双江，倒退二十分的感觉怎么样啊？”
厉双江下午已被王褶找谈过话了，已知道了自己的成绩，挠挠脑袋，看着也没啥失落的样，小声说：“六百八不也挺好的么……我的真水平也这样了。”
同桌在旁边笑了一声。
王褶：“成绩我不念了啊，总体上来说分数都没有上次高，咱们班七百上的只有一位，我也不用说谁了，你们心里都清楚。”
所有人扭过头来，看了一眼江起淮。
被注视的对象八风不动地靠在椅里，没任何反应。
王褶继续道，“不过我们班长——”
江起淮和陶枝一起抬起头来。
“副的那个，”王褶看着她说，“你们王老师让我问你，不对有什么意见，你上次那个数学成绩还能有退步空间呢？”
王褶皮笑肉不笑地说：“我也想问问你，你这个物理，满分一共一百分，还没考到你最低分的极限呢？”
季繁在后头笑出了声，陶枝仰头望天，站起来乖乖地听训。
“行了，学委下课把成绩单贴前面，你们自己看吧。”王褶把书翻开，“上课。”
陶枝坐下了，抽出了物理书和练习册。
她一节课上得神游天，心里像长了草似的，又像里面有一只小爪，左挠挠，右抓抓，一会儿盼着快点儿下课让她看看成绩，一会儿又觉得这节课干脆这么上下算了，让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考了少。
一节课好不容易熬过了。
下课铃响起，没人像往常一样急着收拾书包赶紧放学回家，所有人都一窝蜂跑到前面。
学习委员看了一眼成绩单，愣了愣，走过把成绩单贴上墙。
一堆人头凑过看，不时有人视线在她和李思佳间来回扫。
陶枝慢吞吞地装好了书包，正犹豫着要装个逼直接走回家问季繁还过看看。
“走呀。”付惜灵忍不住了，小声催她，见她没反应，站起身来扯着她的手把她拉到成绩单前。
陶枝站在人堆后头，抿着唇看了一眼。
验的成绩单列得细，班级排，各科成绩，每一科后面一排单科学年排。
第一行还那个字，江起淮像一座山一样稳稳地压在上头，字后头跟着整整齐齐的一排阿拉伯数字1。
陶枝垂眼往下扫过，在第六的地方看到李思佳，英语141，单科跟江起淮并列年级第一。
她心里猛地一跳，视线再往下，在倒数的位置看到了自己。
她直接忽略了其它科目，找到英语。
139。
单科年级排：3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