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纵情(4) 开车的程池, 是真的豹子。 她的眼神很冷冽, 转方向盘的动作, 很迅速, 也很果决。 她的骨子里某些方面, 的确是有兽性, 野得很。 法拉利一路遥遥领先。 许刃手紧紧抓住了安全带。 程池回头瞥了他一眼, 好几个弯道,她放慢了速度。 身后姜达的红色保时捷紧追不舍,终于在最后一个弯道, 毫不留情地超过了她。 “你还好吗?” 程池担忧地看向许刃。 许刃没有说话,只是眉心微蹙,缓了一会儿, 终于摆了摆手:“不用管我, 他已经超过你了。” 一秒记住www.9biqu.com 程池伸手将书包从后尾挂钩上捡过来递给他:“吐我书包里。” “还好。” 他将包放在身边。 反正已经被姜达超越了,程池索性放慢了车速, 连着身后又有好几辆赛车驶过, 呼啸着超越了她。 程池也不急, 保持着正常车速行驶在山道之上, 甚至还打开了车载音响,放起了摇滚乐。 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高悬于夜空之中, 清冷的山道上, 发动机引擎声伴随着激荡的摇滚, 惊醒了山林的飞鸟。 “以这种速度,你肯定最后一名。” 许刃终于出言提醒。 “没所谓啊!” 程池轻松地笑了笑。 “听杨靖说, 赛车你从不输,甘心走在最后?” 程池笑说:“我有你嘛。” 许刃微微一怔。 他将脸别向了车窗,路灯一晃而逝,在他侧颜投下一片的阴影,随即又消失。 我有你嘛。 — 程池的确是最后一个到达终点。 杨靖走过来拉开车门,笑问道:“程池,你们这是兜风呢?” “如此良辰美景,我带我们家刃哥出来兜风,怎么,不服气啊?” “岂敢。” 杨靖挪到许刃边上,手肘戳了戳他,低声道:“能把程池治得这般服帖,刃哥厉害了。” 姜达终于打败了她,拿到了第一名,不过他并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,恰恰相反,他心里不愉快到了顶点,他们的圈子就像一个坚不可摧的木桶,在一起,要玩就玩真的,很愉快,但是现在,有蛀虫混进来,程池那一块木板被咬坏了,开始漏水,这是不行的。 许刃那样的家伙,根本不配与他们交往,更不配呆在程池的身边。 “程池。” 姜达远远地跟她招了招手:“老规矩,输掉的人今晚请客,没意见吧。” “当然。” 程池很大方豪爽:“地方你们定,不用客气。” “那就去盛唐娱乐会所,不醉不归。” “好!” — 那并不是许刃第一次见到有钱的少爷小姐在夜总会嗨过头的场景,他以前卖酒的时候,也和这些家伙打过交道,但那时候,身份不一样,他至始至终,都是局外人,冷眼旁观。 即使是现在,他也依旧无法融入其中,男士们叫来了很多的姑娘,个个都是美胸纤腰大长腿,左拥右抱,好不快活,女孩子们稍稍有收敛一些,和俊俏的小哥们划拳玩游戏,桌上摆满了价值不菲的红酒。 觥筹交错,纸醉金迷。 那是她的生活。 许刃看向程池,她端着一杯红酒,轻轻抿了一口,扬首的时候,闭上眼睛,露出了光洁而修长的脖颈。 她很美,也很艳。 注意到许刃的目光,程池与他坐得近了许多,凑近了他的耳畔,关切地问:“饿吗,想吃什么就点。” “想吃你。” 程池挑了挑眉毛,支起身子,凑近他的脸,眨巴着长睫毛,顿了顿,然后吻上了他的唇。 许刃一口咬住她涂着口红的下唇,用力地吮吸了一口,口红被他吃化掉,他又一点一点地将她嘴角那点殷红舔舐,她被他弄得痒痒的,咯咯直笑。 昏暗的灯光笼罩着她的脸,她深深地看着他:“许刃,你是毒药。” “嗯?” “我要被你毒死了。” 她的呼吸与他交织。 — 许刃走进卫生间,姜达正巧站在玻璃前。 两个人在镜子里,对视了一眼。 许刃打开水龙头,冲了冲手。 “挺厉害。” 姜达用纸巾擦了手,挪着嘲讽的调子说:“居然能傍上程池。” “过奖。” 许刃面无表情。 “费了不少功夫吧,她可是出了名的难搞定。” 姜达继续说:“打听打听,多少有钱人家的少爷,追求过她。” 许刃猜测,姜达也许就是其中一个,他没有回应,默不作声地擦了擦手。 “不要太得意了。” 姜达说:“等新鲜劲儿过去,你从哪来还得回哪去。” 他走过来,顺手拍了拍许刃的衣襟,拖长了调子,意味深长地说道:“阴沟里的蚯蚓,不管怎么蹦哒,它也只是一只恶心的臭虫子。” “倒是没费什么功夫。” 在姜达擦过他的身子,正要离开的时候,许刃突然开口。 姜达回头:“什么?” “搞定程池。” 许刃冷笑了一声:“没费什么功夫,一条破链子,一百块都不到。” 比起他们一掷千金的豪赌,他的真心,实在来得廉价。 可是程池却奉若珍宝。 — 下半夜,酒过三巡,大家兴致也偃了,索性各回各家,临走的时候,包间里,姜达却说:“程池,咱们出来没有玩,可从来没有让女孩埋单的先例。” 程池笑说:“你要买单,我可不会跟你争。” “规矩还是规矩,输掉比赛的埋单,不过…”他的目光落到了许刃身上。 众人也都明白过来,许刃是程池的男朋友,不是男伴,是男朋友。 男朋友意味着…他得为程池花钱埋单。 程池脸上的笑意渐渐消融,笼上了一层寒霜。 许刃没说什么,转身与拿着账单托盘的侍者一齐走出去。 程池一把拽住了许刃的衣角,许刃回头,两个人在过道里对峙了几秒,程池果断地说:“用不着。” 许刃的温热的手落在了她攥他衣服的手背上,轻轻拍了拍,压低了声音,说:“程池,给我个面子。” 程池愣了愣,抬头看向他,灯光半明半昧,在他的眉峰处笼下一片阴影,看不分明。 终于程池松了手。 回头对众人笑说道:“行啊,今天我们家刃哥埋单。” 众人欢呼了一声,杨靖吹了声口哨。 白悠凑近了杨靖的耳畔,轻声说道:“有没有发现,许刃变了。” 杨靖茫然地摇头。 “和峨眉山的许刃,以及刚开学来的许刃,都不一样。” “鼻子还是鼻子,眼睛还是眼睛,有啥不一样啊。” 白悠皱着眉头,似乎是在回忆,喃喃道:“说不好,似乎…变柔了。” 回去的路上,程池好几次欲言又止,神情很不踏实。 “五万。” 许刃看了她一眼,主动说:“我本以为会更多。” 毕竟几位男士还要了姑娘,桌上那一排的红酒,也都不是便宜的。 “回去之后我还给你。” 程池猜想,他大概花光了所有的积蓄。 “见外了。” 许刃面无表情。 程池咬着下唇,说:“以后这种聚会,我不带你,我也少和他们来往。” “程池”许刃突然唤她的名字,他回头,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月光下,她的皮肤白皙如缎。 “你要清楚一点,我对你的生活和娱乐方式,并无半点指摘和责难。” 他说:“所以你不需要像今天一样,草木皆兵地照顾我的感受,你开心,就好。” “可我怕我们会越走越远…”程池低下了头,牵起了许刃的手:“现在,我只想跟着你走。” 只想跟着他,他去哪里,过什么样的生活,她都依他,都跟着他。 可是,这怎么可能呢? 许刃心疼又无奈,温热的大掌用力反握住她的手:“不会越走越远,不管你是倒数第一还是落到最后,我都会等你啊。” “真的?” “而且…”许刃顿了顿,停下脚步,转身面对着她,认真地说道:“现在我很落魄,但不会一直这样,程池,我会努力,以后我能养得起你,也供得起你和朋友一掷千金的花销。” 程池愣愣地看着他,简直快要不能呼吸了。 她这辈子,都会记得,这个一穷二白的灰小子,站在月光下,对她许下了一个无比郑重的诺言,她过去从来不觉得,钱是什么重要的东西,无非身外之物,揣在包里都嫌重的那种,但是现在,从许刃惜字如金的嘴里,听到他说出“努力”两个字,她才发觉,两个人的距离,真的隔着天堑,如果不是这荒唐的命运,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和这样的人有任何接触,更不可能爱上他。 从那一晚,程池的心里渐渐升起了某种模糊不清的隐忧。 很多年后,她一个人,置身于中国最偏远的山区,站在乡村学校最简陋的泥瓦房前,看着操场上一根歪歪斜斜的竹竿上面挂着殷红的旗帜,一个黑黝黝的小屁孩,鼻子下还挂着牛鼻涕,衣服打着数不清的补丁,蹲在红旗下面的石墩子上,一笔一划地写着程池布置的家庭作业。 她才终于懂得,许刃所说的“努力”两个字,是何等沉甸甸的分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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